6月末的北京进入了雷雨季,空气里处处氤氲着潮湿的气息。好莱坞大片的狂轰乱炸渐入尾声,在这个档期里,有一部国产佳作尤为显眼,它清新自然,神圣庄重。这部作品便是第六代导演张杨执导的西藏题材影片——《冈仁波齐》。
作为冈底斯山的主峰,冈仁波齐在藏语中被誉为“神灵之山”,与梅里雪山、阿尼玛卿山脉、青海玉树的尕朵觉沃并称藏传佛教四大神山。几个世纪以来,它一直是朝圣者和探险家心中的神往圣地。
海拔2000-6656米,全程2500多公里,11个素人演员,在2013至2014年11月的交接里,《冈仁波齐》展现了穿越生死的高原四季。朝圣,在脱离繁华都市的西藏,用踏实的步伐,数万个长头,在初生的喜悦与庄重的逝去之间锻铸虔诚的灵魂。
影片于2017年6月20日在中国内地开画,由于新片上映大热,又逢上海电影节期间,张杨导演日夜奔波于多种活动之间。近日,我们与他进行了对话。与往日相比特殊的是,此次专访是在张杨导演乘车前往高铁站的路途中进行的。尽管疲惫万分,他仍然兴致勃勃、侃侃相谈。
导演张杨
<>25年的西藏朝圣情结,酿成神圣之作《冈仁波齐》
>“十年前就想着这件事,主要是老去西藏,也很喜欢它”,谈及《冈仁波齐》的创作契机,张杨坦言,“过去就想,早晚有一天会在那里拍戏。”
早在1991年,酷爱地理的张杨,大学还没毕业,便在实习期怀揣着3000元和一台walkman,一个人把甘肃、青海、西藏、新疆走了一圈。那时的他和所有常常迷茫的青年一样,勤于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方式,并在一次次旅行中,逐渐视野清晰。提及他对西藏的喜爱,他表示,首先,地貌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开阔的地盘,跟城市感觉不同,野性、自由的地方我都喜欢。”
2014年是藏历马年,也是冈仁波齐的本命年,张杨选择在这一年里,完成他对电影的朝圣。“我想用苦行僧的方式,花一年时间跟着一组真实朝圣的队伍拍摄”,张杨说到做到,“像第一次拍电影一样,用纯真的目光发现,用哪怕笨拙的方法找寻”,说到此处,他还不忘谦虚道,“没有完美的电影,但在艺术上为自己设定一座冈仁波齐,坚定地寻找自己心中的电影神山,便已足够幸福。”
张杨导演将《冈仁波齐》定位为一部用纪录片手法拍摄的剧情片,他谈道,相比于之前的作品,此次最大的不同在拍摄手法。“《冈仁波齐》没有程式化剧本的概念”,除了主题立意和演员阵容,该片不是一部可以“预设”的影片。在演员的选择上,“掌舵人”、孕妇、老人、少年、小女孩、屠夫……几乎涵盖了朝圣途中各个年龄层面与类型。
导演和演员
谈及全体素人演员组合的源头,他从偶然间在路边看到的藏族女孩斯朗卓嘎开始说起,“当时,她们拖着柴,形象非常好,剧组便给她们拍了照片”,再次翻看留下的影像后,张杨决定请这两位姑娘出演自己新的作品。剧组沿着村庄打探,来到了她们所在的普拉村镇。“我说请他们来拍电影,他们并不懂是怎么回事,但说磕长头朝圣,他们都明白,认为这是好事情,也是一种愿望”。
了解到斯朗卓嘎很早便嫁到隔壁邻居尼玛扎堆家,剧组便拜访了尼玛扎堆,据他所言,其父刚去世没多久,却未完成生前朝圣的心愿。听闻朝圣的消息,尼玛扎堆想带自己的叔叔杨培一同出发,以完成父亲心愿。而在斯朗卓嘎的娘家,她的姐姐次仁曲珍已怀孕半年左右,“孩子将在马年出生,与冈仁波齐一样属马”,谈及此处,张杨说道,去朝圣的路上不乏“准妈妈”,在当地都是很正常的。
朝圣的队伍愈发庞大,随之而来的便是演员调度的问题,张杨诚恳道,“其实最重要的在于选择”,在他看来,即便学过几年表演,在镜头前也有可能不自然,“主要看他在镜头前是否紧张”。剧组在村中居住了两个月左右,将机器架在村民日常生活环境中,“让他们适应的同时,我要通过观察来发现,哪些人是合适的,那些人是不适合的。”
而关于演员生活化的表演,张扬说道,“他们不像看影视剧太多的人,脑中有一些固定的模式,条件反射地想起别人怎么演戏。他们没看过所以没有概念”,让演员在镜头前生活,是《冈仁波齐》真实、自然的秘诀。
在视听语言风格的转变上,张扬表示,“因为此次基本是纪录片的创作方法,与之前讲故事不同的是,这一次更多是在呈现生活质感。长镜头会多一些,相对客观的态度去处理。”
此外,大量的剪辑素材与每日步履不停的行程,也使剧组采用了“边拍边剪”的方式。“你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因为事情要按照时间地点一步步向前走”,张杨认为,每到一个地方,便有新的可能性。“甚至我们当时在想,是不是电影从拉萨走出来后便可以结束了。当然,也有可能出了拉萨又上路了。这也是一种处理”,一边观察一边做决定,使《冈仁波齐》的创作灵活自由。
<>用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体验派”导演的“任性”旅程
>1991年,张杨从拉萨回北京时,身上只剩下几块钱。买了拉萨道格尔木的长途车票后,拉萨八廓街的房主老太给了他和同行伙伴一盒月饼。在直奔西宁的火车上,他们找到了列车长,“当时跟列车长说我们俩是大学生,真的没钱了,回不去了,人家就安排我们在餐车上坐”,而他也与伙伴吃着仅有的一盒月饼回到了北京,“出北京站时,我俩身上只有几毛钱了”。提到当时,张杨还不由自主地乐着回味。类似这样“神奇”的经历,对这位生存能力极强的“野生派”导演来说太过寻常。“到现在仍记忆犹新”,他坦言,过往许多旅行记忆给了他创作灵感上的刺激。
1992年毕业后,张杨便奔赴与藏区及云南很多偏僻的地方。1991年至1998年期间,他一路搭乘长途汽车和运输卡车,跑了很多次西藏。1998年,他的《爱情麻辣烫》初上,这幅爱情画卷获得了中国电影金鸡奖最佳处女作奖。之后,他凭借1999年的《洗澡》,拿下了西班牙圣塞巴斯蒂安最佳导演银贝壳奖,浓郁的北京特色温情满满。2001年的《昨天》与2005年的《向日葵》,也为他带来种种荣誉。
直至2006年,张杨决定把西藏作家扎西达娃的小说《皮绳上的魂》改编成电影,便开启了“边体验生活,边改编剧本”的模式。作为一个“体验派”导演,谈及融入一个环境,他坦言,自己不太会去总结理论,更多的是深入生活。
2013年在西藏,张杨开始了《皮绳上的魂》和《冈仁波齐》两部影片的套拍。据他透露,总共花费一年的时间,成本控制在三千万左右。“先拍《冈仁波齐》,六七个月后,集中三个月拍摄《皮绳上的魂》,再回到《冈仁波齐》”,由于《冈仁波齐》的“跨四季”属性,剧组这样安排时间。
“《冈仁波齐》从西藏最东边的芒康走到了最西边的神山冈仁波齐,基本贯穿了西藏”,回想起来,他略显疲惫的脸上还遮掩不住彼时的兴奋,对他来说,一边旅行,一边拍自己喜欢的东西,年轻时的梦想已实现。
回顾往昔,他说,“过去因为穷,外出都住最便宜的房间,搭车如果没有票,就搭顺风车”。这样一位“野生派”导演,得益于在途中的所见所闻所侃,在融入环境方面,拥有自己独特的“生存技能”,同时,也发现了不少“寻常路”所无法抵达的新鲜体验。
<>在路上,对未知生活状态的追寻
>早前,张杨电影里的都市味道偏重,但实际上,他在构其他思剧本时,一直在想去西藏拍摄的可能性。当时受限于器材笨重,并且难以缩减剧组人员规模,随之而来的成本、预算,都受限于现实因素。“数字化后,投资与要求之间便宽裕许多”。
除了藏区,张杨也从很久前便偏爱云南地区。现在的他长住大理,“以前基本每年在大理呆两三个月,2002年后时间便比较长”。生活节奏与生活方式的不同会激发创作的可能性,少数民族的异域文化总能带给他惊喜。对于张杨来说,在路上,便是一种对未知状态的找寻。
比如在拍摄《冈仁波齐》时,剧组住在野外,自己扎帐篷,用餐车做饭,“整个拍摄的方式有点像大篷车队,一路走一路拍,生活丰富,对我来说是很有意思的。”打破常态,享受工作的同时,探寻生活多种多样的可能性。
地处通脉天险时,张杨和他的剧组遇到过一次塌方。“堵车的间隙,我们把机器拿过去,把我们的拖拉机开过去,刚开过去,路就塌方了。”于是,张杨剧组踏踏实实地拍了几个小时,直至推土机重开出一条新路。“像这样的危险,一路上有太多了”,他轻轻点头笑道。
对无限未知的探寻,在于敢打破固有的传统世界,这是张杨不断追寻的“在路上”,这也是旅行的意义。
日前,《冈仁波齐》已获得2015年中国电影导演年度评委会特别表彰奖,导演协会对这部影片的评价为:“大道至简,大象无形;厚积于心,薄发于镜。”《好莱坞报道》与《芝加哥论坛报》也给予了高度评价。
这部以宗教信仰为特色的影片,不仅可以唤醒城市人对洗涤内心的渴望,也会给人带来坚持的力量。如同朴树将所演唱的片尾曲《The fear in my heart》更名为《No fear in my heart》,一念纯净,生命洒脱。
【文/邓雅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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