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相信,一部电影的质量与它的制作规模没有必然的联系。
去年介绍给你们的电影《活埋》就只用了一位演员、一个主要场景,照样把故事讲得高潮迭起;
吕克贝松处女作《最后决战》预算五十万,演员只有三位,但成片质量绝对上乘。
1983年的让·雷诺
当然,这样低成本、演员数量极少的优秀电影还有很多——这其中就包括我今天要推荐给你们的《爱丽丝的失踪》。
本片只有三位演员,大部分情节发生在一个房间之内,但因为剧作极具张力,人物塑造丰满真实,节奏流畅自然,看起来完全没有腻烦的感觉,而几乎每隔20分钟就会出现的反转更是让人大呼过瘾,用网友的话说——它会为你带来“持续不断的疑惑和震惊”。
《爱丽丝的失踪》开场就烘托出强烈的悬疑氛围。前五分钟两位男主角一句台词没有,观众只能通过他们的行动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进行猜测。而这些行动包括——在树林里挖坑;
把一间屋子改造成封闭、隔音的密室;
准备好面罩、胶带、刀枪、手铐等一系列工具。
整个过程画面与配乐都极有节奏感,所以即便没台词,也并不让人感觉沉闷无聊,反而充分吊起了观众的胃口。
而当他们准备好这一切胡,马上便出门把一个年轻女孩掳了回来,用手铐与绳索把她囚禁在房间里的床上,扒光她的衣服。
穷凶极恶的男人,毫无反抗能力的裸女,全封闭的空间——这些元素凑到一块儿,给人感觉接下来马上就会发生点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但实际上两位罪犯似乎对女孩的身体并没有兴趣,他们只是拿出相机,从各个角度拍下她的裸照。
然后就给女孩穿上了事先准备好的衣服,并退出房间。此时通过罪犯的对话,影片终于交代出一些基本信息: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绑架——女孩名叫爱丽丝,当地巨富之女,之所以绑她回来不是图色,而是贪财。
而从两位男性人物的行为方式与相处模式中我们可以看出,年龄稍大一点的“凶大叔”在这场犯罪中明显处于主导地位——随时满口飙脏话;
强迫自己的搭档吃东西;
与爱丽丝的交流全部由他来进行。
而年轻的“帅小哥”看起来则更像是一个跟班,或者说作为罪犯他显得很弱很不专业——明明在最需要保持警惕的情境下,还要喝点小酒;
随时把“whatever”挂在嘴边。
所以在绑架行动的一开始,他总是受到“凶大叔”的教训与奚落。
如此设计不免会引起观众的猜测:作为犯罪中薄弱的一环,他会不会成为女主逃脱的突破口?电影接下来的剧情似乎确实有向这个方向发展的趋势——
因为涉及到索要赎金,为了安全起见,“凶大叔”总是出门与爱丽丝的父亲联络。也就是说,“帅小哥”经常需要自己应付被绑架而来的爱丽丝。
而“凶大叔”第一次出门,留下来的“帅小哥”就表现得很反常——先是看着爱丽丝的裸照露出十分复杂的表情,接着走进房间一脸陶醉地隔空抚摸爱丽丝。给人的感觉就是,他似乎对女主的身体充满欲望。
不过很快“凶大叔”就打完电话回来了,他告诉同伴“爱丽丝的父亲愿意交钱赎人”;为了万无一失,两名罪犯又强迫爱丽丝拍下一段哀求父亲的视频。
接下来,“凶大叔”便带着视频拷贝第二次离开房间。而这一回,真的出事儿了——爱丽丝以上厕所为借口偷偷袭击了“帅小哥”,并从他手中抢到了枪。
于是被害者与加害者的强弱位置瞬间逆转,一场血浆四溅的复仇大戏似乎马上就要上演。
就在所有观众都等待着接下来女主的反杀时,本片导演却规避了这种可能,转而设计了一个精妙的反转——在生命危急关头,“帅小哥”不得不摘下头套,交代自己的身份——原来他叫丹尼,是爱丽丝的男朋友。
据丹尼所说,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两个人的未来。因为爱丽丝的爸爸平时比较抠,很少给她钱,所以丹尼就想了这么一个要钱的方式——先忽悠搭档和他一块绑架女友,之后独吞赎金带着爱丽丝远走高飞。
至于为什么没事先商量,为什么绑架过程中对待她如此残忍,是因为“要让同伴感觉很真”。
尽管听起来丹尼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但别忘了在他的计划中真正受折磨的是爱丽丝。并且这种折磨不仅是身体上的,更是精神上的——在陌生人面前被扒光衣服的耻辱,刀架在脖子上带来的接近死亡的极度恐惧。
所以听完丹尼的话,爱丽丝一开始并不买账,她试图强迫男友交出钥匙放她走。但就在这时,敲门声传来——凶大叔回来了。情形瞬间变得危险起来,影片的紧张氛围也被推向一个小高潮。
几经犹豫,爱丽丝最终听了丹尼的话,决定交出枪,开始真正的“假装”被绑架。
也正是从这里开始,整部电影的情境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原本单一的善恶二元对立被打破,人物关系完成重组,电影的核心悬念也发生转变——从女主角能够逃出密室或是反杀绑匪,变成了情侣档如何搞定“凶大叔”。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场戏又让整部电影的剧情走向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原来,凶大叔与丹尼也是一对情侣。
之所以绑架女主角,同样打的是拿到巨额赎金远走高飞的念头。
至此,人物的绑架者与被绑架者的身份可以说几乎彻底被消解掉了。在犯罪框架下,本片实际上其实变成了直女、男同、双性恋的三角关系故事。
于是电影的悬念又变成了——丹尼对爱丽丝与凶大叔都说了“我爱你”,哪个才是真的?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从人物的表现来看,他的情感天平似乎更偏向自己的女朋友,但同样他也并不完全相信爱丽丝。即便凶大叔又一次离开了,他一开始也不愿意为爱丽丝打开手铐。
而爱丽丝更不相信丹尼,或者说当她发现绑架自己的是男友时,爱情幻想就已经破灭了。
这便有了后面的裸体大战——先是爱丽丝通过身体诱惑把丹尼拷在床头,随后丹尼一个飞腿重新夺回主动权。
就这样,两人之间的信任彻底崩塌。丹尼的情感天平也随之偏向自己的“男朋友”——
然而随后凶大叔却从爱丽丝口中得知了丹尼对自己的背叛。
盛怒之下,他决定在把爱丽丝转移到废旧工厂(绑架计划里拿到钱后交人的地方)之后杀掉丹尼复仇。可动手之前,又被爱人丹尼的一段感人告白打动,最终因疏于防范,给了丹尼扑倒自己逃走的机会。
至此,丹尼与凶大叔之间的信任也彻底崩塌。
丹尼告白
所以别看本片中有凶杀绑架这样的极端情节,它其实更像一则关于爱与信任的人性寓言。正如电影所揭示的,人与人之间没有绝对的信任也没有绝对的背叛,没有纯粹的爱与善良也没有纯粹的憎恶与邪恶;而与背叛和憎恶比起来,坚持爱与相信爱总是更加困难。
从积极的角度看,或许丹尼对爱丽丝与凶大叔都是有过爱的,尽管他并不坚定,尽管他对前者的爱中掺杂着强烈的身体欲望对后者的爱中掺杂着恐惧与被保护的诉求。
而如果从最阴暗的角度解读,可能丹尼最初根本没有与爱丽丝远走高飞的打算,那套说辞不过是他为了保命临时编造的借口。后来他发现自己骑虎难下,便决定将计就计联合自己的女朋友算计男朋友。
而无论哪种解读,丹尼最爱的始终是他自己。爱只是他掩盖懦弱与无能的借口,正因如此,才会为了钱牺牲女友,才会想到利用爱来欺骗凶大叔。
可他忘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从来都是相互作用的结果,代入爱丽丝的角色,我们太有理由不信任丹尼了——如果不是爱丽丝拿枪指着他的脑袋,他会交代真相么?
所以爱丽丝后面才会有逃跑的想法,才导致了两人关系的彻底破裂。
再代入凶大叔的角色,我们也很容易理解他在得知自己被背叛之后的心情——当被最心爱最信任的人出卖,我想比起宽恕,大部分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应该都是舍弃,甚至报复。
这样说来,虽然丹尼也有痛苦和纠结,但他还是成了片中唯一不值得同情的角色,毕竟所有事都因他而起,剧情的走向也都来自于他的选择。他是猜疑漩涡的核心,而当猜疑再升级时便成了憎恨。
到这为止,我们可以整体对电影的剧情做一个集中梳理——先是绑架案,两位男主与女主分属两个阵营;接着反转出现,丹尼坦白后与女主进入同一阵营;接着又一反转,丹尼与女主撕逼,开始进入凶大叔阵营;之后再翻转,三人终于彼此独立,分别属于不同阵营。
而这一个个的反转背后,是两对亲密关系之间信任与爱的逐渐沦丧。
影片结尾,被打伤逃跑的丹尼返回废旧工厂,开枪把凶大叔打成重伤。
之后独自离开,留下他的女友和男友,让二人等待死亡;
但重伤的凶大叔在死前为爱丽丝提供了打开镣铐的钥匙。就这样,爱丽丝最终得以逃脱。
惊魂甫定的她从废工厂走向田间,画面色调从灰暗转向明亮——这似乎暗示着新生的到来。
随后她在路旁发现一辆车,车里居然是因为伤重而已经死亡的丹尼,在他的身旁还放着刚到手的巨额赎金。
爱丽丝先是把丹尼的尸体拖了出来,接着坐进车中大哭发泄,最后打开音乐驱车驶向远方。
从整体上看《爱丽丝的失踪》结局是积极的:好人逃出生天,坏人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电影的片名也因此具有了多重含义——
失踪一是说爱丽丝被绑架,二是可以说结尾拿到钱的她自己远走高飞了,当然,也可以说在经过这件事后,曾经的那个爱丽丝从此消失无踪。
所以尽管本片只有三个人物,但导演却将人物之间的猜疑、背叛、欺骗刻画得极为精细,将故事讲得极有层次,其中感情纠葛糅合犯罪元素的设计也展现出非凡的剧作张力。
更难得的是,还在极小的格局里把人性的复杂与爱情的脆弱描绘的淋漓尽致。它不会让你看完不再相信爱情与爱人,但是为观众审视爱情与自身提供了另一个角度——这世界大部分东西都是需要学习才会的,爱与信任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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