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探夏洛克》的故事背景与改编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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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品

《神探夏洛克》将小说家柯南•道尔在19世纪末创作的侦探故事，从维多利亚时代的工业化“雾都”搬到了21世纪的后现代都市上演，与时俱进的科技手段配合着“狂拽酷炫”的视听语言，令夏洛克•福尔摩斯的推理在“转世重生”间焕发了全新的生命力。

更进一步说，不仅是故事背景与元素的跨世纪“穿越”，而且是人物形象和情感的更新换代：新世纪福尔摩斯被赋予了“高功能反社会型人格”（high-functioning sociopath）与“极客英雄”（geek hero）这双重属性，因而在这个号称“聪明是一种新的性感”（smart is the new sexy！）的“知识经济”时代，成为了“高端技术宅”的理想化镜像；与此同时，这位时不时就会蹦出快节奏高智商冷幽默的新时代“男神”，还化身一位又萌又贱的“傲娇受”，与具有“忠犬攻”属性的搭档华生暧昧互动，演绎出一段既“虐心”又“治愈”的“基情”/Bromance（即brother与romance的合称，男男之爱），在这个同性恋已不再禁忌、而且“耽美”/Slash文化愈发为大众所接受的时代，成为了令无数“腐女”迷恋不已的“本命CP”（即Character Pair，人物配对）。

因而，《神探夏洛克》不仅是将《福尔摩斯探案集》这个经典推理故事在新世纪的情境中重新激活，同时还高度自觉地将当代的“网络同人文化”吸收内化，通过把吸引“技术宅”的卖点与诱惑“腐女”的萌点有机地嫁接到了一起，形成了“男女通吃”的独特魅力。

BBC制片团队的精明，不仅在于摸准市场需求的商业敏感，而且还在于把握主流意识形态脉搏的政治敏感。——当然，毋庸赘言，政治敏感与商业敏感本来就是相辅相成的，尤其是对于BBC这样的“国家电视台”而言。虽然BBC是由一个相对独立于政府的董事会负责来管理的，并且有《皇家宪章》保障其运作的独立性，但它毕竟是由英国政府财政资助的国有公营型广播电视公司，它的董事会成员是由英国政府推荐、英国女王任命的。从冷战时代到后冷战时代，半个多世纪以来，BBC对英国文学经典进行了周而复始的改编重拍，这既是电视工业针对稳定受众需求的惯常行为，又是高度自觉的“国家形象工程”和“文化软实力塑造”。在这个意义上，BBC无疑是一种“意识形态国家机器”。它与CCTV固然存在着很多不同点，但在本质上又有着相通之处。

那么，BBC出品的《神探夏洛克》主要行使何种意识形态功能呢？可谓“真相在表面”：《福尔摩斯探案集》原著中的第一人称叙事者约翰•华生，在《神探夏洛克》中同样成为了视点镜头和主体位置的主要提供者；《神探夏洛克》第一季第一集的开篇镜头，是华生这位英军退伍士兵关于阿富汗战争的梦魇；第一季第一集的第一个故事段落，是华生采纳心理医生的建议，通过更新博客的方式实践精神分析的“书写疗法”，试图以此来治疗反恐战争留下的精神创伤，而这个博客之后也成为了华生以第一人称叙述“神探夏洛克”种种离奇故事的平台……到此，答案已经昭然若揭：《神探夏洛克》特定的意识形态功能，是在“酷炫萌腐”间，完成“反恐意识形态”的自我疗伤。

2001年“9.11事件”之后，恐怖主义逐渐被“西方自由世界”树立为首要的敌人，而反恐怖主义则成为了后冷战时代最为强有力的意识形态实践。以“反恐”的名义，英军和美军协同作战，向阿富汗和伊拉克先后发动了两次反恐战争。然而，“先发制人”、以暴制暴的反恐战争并没有终止恐怖袭击的继续发生，从2005年伦敦地铁爆炸案到2013年美国波士顿爆炸案等，一次又一次的恐怖袭击给民众心理添上了新的阴影；战后长期驻军造成的伤亡增加，也造成了新的社会心理创伤，加剧了民众的不满情绪。另一方面，关于伊拉克政权“持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说法最终暴露为谎言，使得美英联军陷入“出师无名”的尴尬；“维基解密”网站连续披露的虐囚丑闻，更是加剧了美英联军的道德破产。在这样的背景下，无论是美国好莱坞还是英国BBC，都及时启动了它们敏感的应激机制。

具体到《神探夏洛克》，这一方面体现在将华生设定为阿富汗战场的上尉（并让他多次充满自豪感地朗声宣告这个身份），而非伊拉克战场的上尉，这当然是因为相对于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更具有“反恐”的道德正义性，也就更不容易暴露出争夺地缘政治优势和石油能源的政治功利性；另一方面，则体现在英雄主人公所要面对的敌手、或者说“反派Boss”上，《神探夏洛克》前两季的两大Boss——莫里亚蒂和艾琳•阿德勒，一位是在东欧有着庞大的地下组织、热衷于制造爆炸案的犯罪狂魔，另一位直接就是为中东恐怖组织效力的恐怖分子。但在故事展开过程中，前者作为男同性恋者、后者作为SM女王，又与夏洛克产生“相爱相杀”的情欲张力，在很大程度上淹没了二者所携带的政治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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